腊八过了是小年,小年在北方是腊月二十三,南方是腊月二十四。如果说腊八是大年的开场锣鼓,那么小年就是大年的序幕。从小年开始,就进入了过大年的倒计时。各地有不少年节民谣,都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说的。河北邯郸民谣:“糖瓜祭灶二十三,离过年整八天;二十四,扫房子;二十五,做豆腐;二十六,蒸馒头;二十七,赶集上店买东西;二十八,把猪杀;二十九,做*酒;三十,家家捏饺子。”
灶王爷“二十三,糖瓜粘”、“二十三,祭灶王”等民谣里都说到祭灶,祭灶是传统小年的重要节俗。灶神俗称灶王爷、灶公、司命,是中国民间特别崇奉的神灵。为了理解腊月祭灶习俗的由来,我们不妨从历史文化发生的角度说起。
灶君的名称在战国时已出现,当时有人说晚上“梦见灶君”(《战国策·赵策》)。据《梦书》解梦说,梦见灶神,担心娶妇嫁女。可见此时灶君信仰与人间婚嫁有关系。灶王的敬称大约出现在道教发展的唐朝,李廓《镜听词》中“匣中取镜祠灶王,罗衣掩尽明月光”(《唐诗纪事》卷六十),就描述了夜晚取镜祭祀灶神的情景。灶神由君而王,它不仅仅是称呼的变化,表明灶神职司的扩大与地位的上升。民间至今仍有“二十四夜敬灶王,供上糯米打白糖”的俗谚。
灶神以司命称灶神,是灶神神格的新变化。司命本来是文昌宫星神,主司人寿。古礼有槱燎之祭,积薪燔柴祀司中、司命。司命星神在汉代属于郊祀的对象,由“荆巫”祠祀。东汉时期民间“独祀司命”,这时的司命已偶像化,人们将一尺二寸长的木头刻成司命神像,无论出行还是居止都要奉祀(《风俗通义·祀典》)。由于司命祭祀方式是积薪燔柴,烟熏火燎的祭祀使人们易于将它与灶神联系在一起。魏晋时期,灶神中开始承担古代司命的职责。葛洪在《抱朴子·内篇》中说:灶神在每月的最末一天,都要上天报送一次人间过错,罪过大的人减寿三百天,罪过小的减一日。人寿原本由司命执掌,这时灶神却接过司命的职责。正是司命与灶神职责权限的混淆,后世民间才将灶神称为司命。司命在民间地位显赫,在南方乡村农家中堂上仍能见到“本门宗祖”与“东厨司命”并列的神位。
魏晋以后,灶神成为天神监察下界的耳目。他常驻人家,与百姓朝夕相处,监视着民间的一举一动,民间日常生活中免不了磕磕碰碰,人们担心灶神打小报告,于是跟灶神套近乎,俗称“媚灶”。向神灵献媚是民间信仰的常见表现,不过在灶神祭祀上,表现得更为生动有趣。由于灶神与人关系紧密,人们对他既敬重又亲昵,常常在奉献祭品的同时,对灶神进行善意的调侃甚至戏弄。祭品各地各时期不尽相同,但荤类不外鸡、犬、羊、猪等,素类有麦芽糖、糯米团、瓜果枣豆等。汉唐时就已用猪头祀灶,据说猪头祭灶,“令人治生万倍”。
灶君神位宋代民间依然传承着这一祀灶习俗,即使贫寒之家也不能免俗。传说穷愁潦倒的吕蒙正乡居时,逢腊月二十三日祭灶,蒙正不得已向屠户赊肉数两,当时肉店老板不在,老板娘可怜他,赊给他了。屠夫回来知道此事后,很生气地找蒙正要肉,这时肉已在锅,屠夫竟捞起而去。蒙正叹息,因焚诗代胙,诗云:“一炷清香一缕烟,灶君今日上朝天;玉皇若问人间事,为道文章不值钱。”(晚唐罗隐有类似的《送灶诗》。)
唐宋以来,一般人家都在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认真地上演这类祀灶的短剧,范成大《祭灶词》对当时祭灶习俗有细致的描绘:
古传腊月二十四,灶君朝天欲言事。
云车风马小留连,家有杯盘丰典祀。
猪头烂熟双鱼鲜,豆沙甘松粉饵团。
男儿酌献女儿避,酹酒烧钱灶君喜。
婢子斗争君莫闻,猫犬触秽君莫嗔。
送君醉饱登天门,杓长杓短勿复云,
乞取利市归来分。
范氏以诙谐的笔调为我们勾画了一幅饶有趣味的江南祭灶图。宋人以这种请吃请喝、“送红包”的形式贿赂灶神,让他醉饱上天,不要议论人间长短,最好再带些年礼回来。
灶神年画宋东京(今开封)人祭灶更有意思,在灶上贴灶马,用酒糟涂抹灶门,称为“醉司命”(《东京梦华录》)。让灶神醉醺醺地上天,糊糊涂涂地交差了事。但老让灶神这副醉汉模样,似乎也不太合适,于是人们又采用了另外的方式——用胶牙糖即麦芽糖祀灶。给灶王爷进灶糖,最初的意义是封住他的口,使他不能开口说话;后来是送上封口费,祈祷拜祝:“辛甘臭辣,灶君莫言”;最后是吃了咱的糖,给我甜言蜜语,“盘中有饴凝作脂,愿神口舌甘如饴”(明陈荐夫《祭灶行》)。这种黏度极高的糖,不仅粘住了灶神的嘴,也甜了灶神的心。这样灶神就应人们所请:“好事传上天,坏事丢一边。”清代北京人用南糖、关东糖、糖饼祭灶神,用清水草豆祀灶神所乘的神马。
对于不吃请的灶神,人们也有办法对付他。据说灶神平时要记人间过错,屋尘是他的记事本,为了去掉灶神的备忘录,在祀灶这天“家皆扫屋尘”。扫尘本来是为了干干净净过大年,民间却将它与祀灶活动串联起来,赋予它民俗意义,民间信仰就是这样服务着民众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