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玄”的解释有三种：深奥，不易理解的；不太真实，不太靠谱；黑色。玄参的别名却不止三个，黑参、玄台、重台、鹿肠、正马、逐马、野胎麻……李时珍曰“玄，黑色也”，陶弘景曰“其茎微似人参，故得参名”。他们一起解释了“玄参”命名的来由。在我看来，跟本名最搭的别名莫过于“*藏”，这真是个绝妙的称呼，妙在它恰如其分地道出玄参在我心里曾经的神秘感和陌生感。
我的家乡，一个著名的药材之乡，有不少道地药材，故有“磐五味”和“新磐五味”之说，玄参是磐五味之一，于我，却是五味之中最为陌生的。除却小时常听大人说起，知其是一味药材以外，其他概无所知。我总固执地想，抑或我们曾经是见过的，比如我去摘蓬蘽时，比如我去采山茶花蜜时，它们就生长在我经常出没的田地里，只是见了亦不知它们就是玄参而已。我断定，我小时村里就有人种了玄参，不然，我何以频繁地听大人们说起？不过，我所听到的叫法无一例外的都是“元参”，这本就是玄参的又一别名，而“玄参”用方言叫起来，亦类似元参，所以，至今亦不知他们称呼的到底是哪个。
在我认识的有限的药材里，关于药用说明和方子，玄参算是极多的，只有白术可与之比肩。而玄参的“烧香治痨”一说，让人印象最为深刻，甚至忍不住有一丝丝心动，觉得生病也没坏到哪儿去。其方如下：“用玄参一斤，甘松六两。为末，炼蜜一斤和匀，入瓶中封闭，地中埋十日取出。更用炭末六两，炼蜜六两，同和入瓶，更五日取出。烧之，常令闻香，疾自愈。”不必吞咽苦药，亦免受扎针之苦，能以闻香之法治病，且有治愈之效，于缕缕药香中度过寸寸光阴，眼见着疾病被一丝丝抽了去，日子一天天满是新的希望，实在是不幸中难得之美好。
苏颂亦有一类似方子：“初入瓶中封固，煮一伏时，破瓶取捣入蜜，别以瓶盛，埋地中过用。亦可熏衣。”读这方子，目光瞬间被最后四字牵走，能用来熏衣的药香，定是让人心仪至极。后来又读到相关文字，说北宋道家用木瓜汁混合甘松、玄参末作湿香，据说令人神清气爽。玄参，到底拥有怎样的香气呢？于是，刚刚通过查阅资料熟识起来的玄参便又开始神秘起来。
其实，关于玄参的气味，各人说法不一。弘景曰“根甚黑，亦微香，道家时用，亦以合香。”苏恭曰“玄参根苗并臭，茎亦不似人参，未见合香。”对于香味，虽说也是众口难调，但能用于合香之物，其香定为多数人所认可，而苏恭却那么肯定地认为玄参的根与苗皆有遭人嫌的气味，难道他跟弘景说的是不同之物？李时珍则曰：“今用玄参，正如苏颂所说。其根有腥气，故苏恭以为臭也。”看来他赞同的是苏颂和苏恭的说法。只是，苏颂只说“二月生苗……七月开花青碧色，八月结子黑色”之类，并未提及玄参之气味。
在我所在的南方，玄参采用冬种，多于12月中、下旬至翌年1月上、中旬。采收时，选些健壮的白色子牙繁殖。我见过玄参根部的图片，子牙生于根部上端，一个连着一个，像极了鲜嫩的生姜。许是作为药材的玄参身价不如当年，我曾于满是药材的土地当中寻寻觅觅，却只见到大片贝母、元胡，难觅玄参之身影。曾与同事谈起，对于我未见玄参之事，他们似乎颇为惊讶。在我问及他们玄参花色之时，一个答曰紫红，一个答曰白色，恰是应了李时珍“花有红、白二色”的描述。从前被人羡慕生在农村却不必干农活的幸福，终于在某天成了我的缺陷，亦让我深觉得失并存实乃颠扑不破之真理。
四月将尽，我心有不甘，拨出求助电话，不料回说其隔壁院子里就有，为一老伯特意种植。许是心心念念久了，当我在长方形的花坛一角，见到玄参真容时，仿若见到故人，殊无半点陌生之感。七八棵玄参虽参差不齐，却带着生机勃勃的新绿，轻轻摇曳于风中。叶柄果为赤红，叶边布满密密麻麻的锯齿，茎亦果如竹节一般……磐五味中，玄参的植株最为高大，可达1米有余。我想象着，这样的玄参，若得以大片种植，那该是怎样蓊郁的绿啊。但老伯说，因其植株太高，被大风吹倒也是常有的事。这世间，真是各有各的好，亦各有各的恼，我们最不必做的也许就是动辄羡慕别人。看得出，这几棵玄参和坛里的其他花草一样，都得到老伯精心料理。想起人们总爱说“人非草木，孰能无情”，殊不知话里含了太多不公，谁说草木无情呢。它们，远比有些人知恩。度娘说，玄参花期6-10月，果期9-11月，我便开始巴巴地等着6月到来，可老伯说得等到八九月才能开花。不过，在南方，为保证根部营养，玄参跟贝母、白术一样，开花期要将顶部花序摘除。
作为药材的玄参，其根当年就可采挖，制作亦有讲究，先晒至半干，堆放发汗至内部变黑，再晒干或烘干。而《雷公炮炙论》中记载的晾晒之法似更细致：“凡采得玄参后，须用蒲草重重相隔，入甑蒸两伏时出，晒干，拣去蒲草用之。”偶与父亲谈起，竟娓娓道来，说采挖后，先晒一轮，再集成堆，盖上稻草，让其发汗，再晒。如此几轮后，再以滚水泼之，使其药芯完全变黑，即可。可用将其掰断后是否“拖脂”（类似于藕断丝连）来检验，拖脂愈多，膏脂愈足，玄参品质愈好。问及花色时，亦说是白色。实在忍不住，便问一句为何如此肯定，答曰曾经种过。那一刻，我惊得差点想拍脑门，怪不得小时常听大人谈起。可父亲种过玄参之事，我怎么就全然忘却了呢？玄参具有凉血滋阴，泻火解毒之功效，主治腹中寒热积聚，女子产乳余疾，补肾气，令人目明，还能治游风、伤寒阳毒、心腹痛、心惊烦躁等。于我这样忘性比记性大的人，最诱人的莫过于它能“止健忘”。
当我问及老伯玄参是否有臭味时，老伯亦跟父亲一样，连连摇头，坚决否认。马志在他的《开宝本草》里，并不谦虚地给陶弘景和苏恭作了小结：“陶云茎似人参，苏言根苗并臭，似未深识。”他在关于玄参的别名里说：“合香家用之，故俗呼馥草。”
馥草，在所有关于玄参的别名中，我最喜欢这个叫法。（本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）
虞彩虹，磐安人，金华市作协会员，有作品发表于《浙江散文》《海燕》等。扫描识别